免费领养：天上掉馅饼还是“地上挖陷阱”？

 图文 | 陈霖怡 肖舒文 韩尹航

责编 | 陈竟一 黄玺澄

传播策划 | 赵 静

指导老师 | 林羽丰

注：封面图源网络

截至2023年，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已达5928亿元，同比增长20.1%，且预计在未来几年，将继续保持增长态势。近年来，猫已经超越狗，成为宠物市场的主力军。传统的宠物店之外，在许多城市人流量较大的地铁站或商场内，一批声称提供“免费领养猫”服务的店铺悄然出现。

0元，品种猫，终身领养。

极具诱惑力的服务让很多爱猫人士以为，自己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

应运而生的新产业

在南京市中心的新街口地铁站的地下通道内，一家提供猫咪免费领养的宠物店生意异常火爆。店面的门牌上贴有巨大的标语“每个家庭都有一个特别的心跳”，店内左右两侧设有透明展示橱窗，对外展示着各种各样的品种猫。

射灯照射下，一只毛色金黄的小猫格外显眼。它趴在橱窗里的草团上，尾巴一甩一甩；紧挨着它的另一只小猫被这细微的动作吸引，屡次伸出爪子试图捕捉那条摆动的尾巴。橱窗左上角的资料卡上，标明了猫咪的品种、出生日期、疫苗和驱虫情况以及市场价。两只小猫是金渐层，市价在两千到三千元左右。店铺的其他橱窗里，缅因、蓝金渐层、蓝猫、无毛猫等各类品种猫应有尽有。资料卡标出的市场价也不尽相同，下至两千，上至八千；但在这些数字旁边，无一例外地标着更为显眼的一排大字——“领养价0”。鲜明的数字对比，吸引了许多路人驻足。

店内的聚光灯异常耀眼，墙上贴着许多领养者和猫咪的合影，一张张彩色的相片拼凑出了“领养一只猫”的“幸福”生活。门店温馨的布置与蜷缩在橱窗角落的小猫形成了某种反差。

这类提供“免费领养猫”服务的宠物门店，仅在南京就不止一家。

南京仙林大学城万达茂的一楼，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猫咪领养”灯牌。灯牌旁边有一家提供免费领养猫的店铺，透明展示柜里的猫同样有些懒怠。一见到有顾客凑近，店员就热情地上前介绍猫咪，但只有店员拿起逗猫棒，或者把它们抱在怀中时，小猫才会配合地动一动。和“L猫咪”一样，这家门店的展示柜里也以品种猫品种居多，种类齐全。

不同的是，这家店铺把“免费领养”说得更加直白——展示柜的左上角明确写着不同猫咪的“领养价格”从每月198元到每月899不等，与“免费领养”似乎自相矛盾。果然就有好奇的路人提出质疑：“这样的品种猫真的能不花一分钱就领养回家吗？”店员的回答是：“猫咪是免费领养的，并且是终身制。但是为了保证猫咪的生活质量，顾客需要和我们签订领养合同，每个月在我们店铺购买一定价格的猫咪用品，比如猫粮、猫砂，才能够免费领养一只猫。”

不止南京，这样一种特殊的门店突然之间席卷了全国各地，也吸引了许多宠物爱好者光顾。

被明码标价的“免费”领养

今年24岁的小鹿就曾在这类店铺里领养过猫。两年前，小鹿被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信息吸引，在门店联系人的推荐下来到了一家连锁的宠物领养店，彼时她刚大学毕业三个月。一开始，小鹿以为这是收养流浪猫后，等待有意向的爱猫人士去领养的爱心组织。“其实不管是品种猫还是流浪猫，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小鹿说，“我觉得买的猫虽然很漂亮，但现在流浪猫那么多，领养一只还能救一个小动物。”

店员当时向她解释，签订领养合同是为了防止小猫不被弃养，而领养后需要购买18个月的猫粮和营养品，是为了保证小猫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健康的成长。这样的说法更加坚定了小鹿心里“爱心活动“的判断，并没有太多犹疑，她签下了这份所谓能够保护小猫安全的协议。

把小猫带回了家，刚开始没有什么异常。但逐渐，小鹿发现自家的猫不太爱吃商家提供的猫粮，她联系售后人员想要停用这种猫粮，这才发现合同中不对劲的地方。合同中指出，如果要领养这只猫，无论它后续生病或者是去世，都必须要购买18个月的猫粮和营养品，否则将被追究法律责任。

小鹿上网查询了猫粮包装上标注的公司，发现这家公司曾被多次投诉，而投诉原因也和她面临的状况类似：无法终止合同、强制购买、猫粮品质不佳……此外，强制消费的价格也并不便宜——每月268元，包括一个营养膏和一袋不知名品牌的猫粮。“猫粮的重量也非常少，具体多少我忘记了，反正当时我说平均每500克大概是五六十块钱，正常情况下买进口的粮都不会那么贵。“

向商家反映猫粮品质问题，对方也只会委婉地告知合同不能终止。小鹿在养猫的过程中也早已和小猫培养出了感情，考虑到停掉猫粮或许会被要求退回小猫，就没有再进一步和商家协商，还是买满了18个月的猫粮。

“我觉得小猫在店里时受到的待遇肯定不太好，”小鹿有些气愤，“我领养的小猫刚到家时特别瘦，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它在到家的第一天吃猫粮吃吐了。后来我才发现是因为它以前饿了太久，所以想一下子吃饱吃撑，直到吃到自己不能再吃才会停不下来。”小鹿回忆道，店里关猫的笼子只铺了很薄的一层猫砂。正常情况下，猫笼的猫砂应该铺得很厚。店里一味地节约成本，却忽略了猫的健康状态。

小鹿的猫刚到家时和领养一段时间后的对比

湖北武汉的小水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她和当地的“零点领猫馆”在支付宝上绑定了合约，有效期为两年，需要每月支付350元用于猫粮和猫产品的购买。同样，相比起高昂的价格和猫粮的质量，更让她气愤的是小猫的健康问题。

小水去的这家领养店配有医疗设备，这让她对工作人员的专业能力产生了更多信任，在健康问题上也会向他们主动咨询。带小猫回家当天，小猫就出现了打喷嚏和轻微咳嗽的症状，询问过后喂了益生菌，仍不见好转。就这一症状，小水多次反馈给工作人员，对方只说把猫带到店里来，但没有任何后续的解释和行动。面对小水的疑问，只很轻松地用“可能是鼻支（即猫咪病毒性鼻气管炎，被称为幼猫头号杀手）”这样的句子搪塞过去，或是说领养者没有把小猫的居住空间打扫干净，对小猫的体质避而不谈。

小水决定不再观察下去，直接带着小猫去宠物医院检查了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小猫肺水肿扩散，右肺全白，左肺也已半白，还查出了食道反流。

小水与好友的聊天记录中，提到小猫肺水肿的情况

对于这一检查结果，领养店内工作人员采取的态度是置之不理。在小水的反复协商之下，最终，她接到了声称是“杭州零点宠物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的负责人员”的人给她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对方提出的解决方法是：要求小水编辑一份证明，公司就同意解除合约。这份证明需要表示小猫具有先天性疾病，对此，小水回忆：” 他让我随便找个能盖章的医院开或者自己p，我当时拒绝他的这个解决方案，但是他后面致电给我又问我虚假证明的进度。”

偏袒甲方的合同

一纸合约，看似是在为小猫的归宿做担保，实则是明显偏向于甲方权益的陷阱。这样的合约广泛存在于提供免费领养猫服务的门店中，让许多消费者进退两难。最终，大多数消费者出于害怕被店家起诉的心理，只能自认倒霉。

“很多人绑定了支付宝芝麻信用，担心会被扣信用分，或者影响征信。但我觉得这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们态度不能太软，不然只会承受更多的伤害。”19岁的小曦也曾在线下商店免费领养过一只小猫。感到自己受骗后，她并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忍让，而是选择起诉店家。一开始，小曦也希望通过协商的方式取消合约，但一提到“钱”，店家就会怂恿她买断小猫。

“我的合约是两年。店家也承认如果我签满两年就会花很多冤枉钱，不如赶紧买断小猫来得划算。”小曦领养的是一只英短三花猫，店家报价3800元，远高于市场价。“2000元可能就可以买到品相好的英短三花了，这样做太不合理。”

小曦签订的合约中关于中途退返宠物的说明

小曦为英短三花猫购买猫粮的记录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条指出“经营者向消费者提供有关商品或者服务的质量、性能、用途、有效期限等信息，应当真实、全面，不得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宣传。”商家有义务提供真实、全面的信息，如果商家明确宣传“免费领养”，却要求消费者通过附加条件进行隐性消费，实际上是与法律违背的。

而当商家提供的猫发生健康问题甚至死亡，合同也并未保证商家能够及时提供医疗服务或售后。许多门店提供的合同都明确指出，在协议签订起的一周内，如宠物死于猫瘟，乙方需要向甲方主动提供宠物死亡照片及宠物医院出具的疾病诊断报告，如甲方需要应配合甲方检查宠物遗体，且需在甲方指定的医院进行检查。只有确认符合以上约定，乙方才可在甲方处免费换猫或狗一次。

而在协议签订的一周过后，如何处理宠物的健康问题将变得更加棘手。在合同中，商家并未承诺会为领养的宠物提供长期的健康服务；如果宠物出现重度先天性基因疾病或其他重度疾病导致死亡，必须同时出示第三方宠物医院关于该死亡宠物的死亡报告、遗体照片、诊断书以及医生签字确认，并在甲方鉴定确认无误后才可终止合约，终止芝麻自动履约分期服务。

受害者们，试图抱团取暖

2025年1月2日，决定上诉的小曦在小红书平台发布了一条帖子，名为“领养小猫结果变成了贷”。谈及发帖的初衷，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希望能帮到更多像我一样上当受骗的人。”这是小曦发帖的初衷。

在小红书搜索框输入“免费领养猫”五个字，匹配到的第一个关联词就是“套路”，相关笔记多达12万篇。不止一位发帖者把“免费领养猫”形容为“新型的网贷”，在他们的评论区也有许多热心的网友分享自己解除合约的经验，并提醒那些仍在犹豫是否要尝试免费领养的人：“这不是领养，这是猫咪分期的骗局。”

提起其他有相似经历的受骗者，小曦很是惋惜。“我发帖后，联系到了一个同样被‘坑’的小女孩。她因为态度比较软，一直在被商家牵着鼻子走，现在她的心理压力非常大。”小曦解释道，她口中的那位小女孩也曾在网络平台发帖求助，但帖子“石沉大海”后，女孩只能将受骗的事情独自消化。在小曦接触到的受骗者中，有一些刚大学毕业甚至刚成年。这些年轻的人们缺乏社会经验，他们掉入陷阱后可能不愿意和父母沟通，选择“一个人憋着”。

“这样不好。家长责怪你一顿，和你躺在无底洞里被坑骗，哪个造成的心理压力更大？”

在越来越多的受骗者试图通过网络平台“抱团取暖”的同时，一些人也在向他们泼去冷水。

小曦回忆，自己在发帖后遭受过不止一次道德绑架。“有的人说，既然我把猫领回来时一分钱都没掏，后续多花点钱给它买猫产品就是应该的。可是我相信大多数选择免费领养猫的人，都不是奔着贪便宜去的，而是存着一种献爱心的心理。”这样的“道德绑架”可能会对受骗者造成二次伤害。

越来越多受害者的发声，让“免费领养”背后一连串隐形的账单和责任逐渐浮出水面，也吸引了更多的社会关注。2025年2月初，江苏省消保委建议相关部门严格监管宠物领养机构和个人，建立信息公示制度，制定宠物领养合同的示范文本。[1] 相关部门的介入，为受困于“宠物贷”的人们带来了“松绑”的希望。然而，“免费领养”乱象如何才能真正根除？人们是否能够分辨新的骗局，以免走进下一个“套路”？这些疑问，需要更多的反思与持久的努力来解答。

（应受访者要求，小鹿、小水、小曦均为化名）

相关知识

动物迷惑行为大赏 第176集 花豹为吃'外卖“上演天上掉陷阱，鳄鱼为吃肉偷挖陷阱，场面太震撼
是馅饼还是陷阱？小心被“免费领养”掏空了口袋
“免费领养宠物”可信吗？
警惕！0元领养猫咪背后的陷阱与真相
警惕！免费领养宠物猴背后的骗局
“免费领养”非“馅饼”是“陷阱”！领养宠物需小心
揭秘免费领养猫咪的真相
免费领养狗狗？背后隐藏的可能是诈骗
免费领养宠物，陷阱还是爱心需谨慎
布偶猫免费领养，天上掉馅饼？宠物领养新套路了解一下

网址: 免费领养：天上掉馅饼还是“地上挖陷阱”？ https://www.mcbbbk.com/newsview10662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