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雀》：人生的所有故事

写了许多年童话的郑渊洁，二十岁和四十岁，以及六十岁时讲的道理都不太一样——这和我们自己很像。他现在或许不会同意自己大约四十岁时写过的一段我小时候很赞同的话，大致是说，人生好像一部电视剧，如果他喜欢音乐，那这就是一部音乐剧；如果他喜欢搞笑，那这就会是一部喜剧；如果他早就死了，这就是一出古装剧。

不知道他会怎样想，但至少我现在不大同意这句话了。人生如戏，但很少会有人安分地“从一而终”。演喜剧的人偶尔也想深情，喜欢音乐的人或许同时也会喜欢美食。即便有的人在设想一次“中心明确”的生命历程，但命运的安排，其实要比任何小说家的想象都要曲折和丰富。人生是故事，但它可能是“所有故事”——像是一只写着“巧克力”的盒子，但如果你吃到了糖果，其实也并不奇怪。

唐娜•塔特的《金翅雀》是一本很厚的小说，中文版足足有近七百页，这对读者的臂力或许会是一次挑战——但它其实很好读，是那种可以夜以继日阅读的好小说。故事讲述了男孩西奥从年幼到中年不凡的人生经历，它以一场爆炸、失去和获得开场，最后以救赎、失而复得和离别作为结局。西奥接下来的人生或许会平静一些——也许并不会，这大概要看作者唐娜•塔特有没有继续写这个故事的打算了。

唐娜•塔特是以才气著称的，十三岁时就以一首十四行诗初登文坛。但过早显露的才气并不意味着轻率的创作风格。从1992年出版第一部小说《校园秘史》，到2002年的《小友》，再到2013年的这部《金翅雀》，塔特每部作品都精心雕琢，在给人经验和满足的同时也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并不例外，《金翅雀》一经问世便受到广泛关注和好评，在盘踞畅销榜榜首数周的同时，更成了一部话题之作——“这两年，欧美每个人几乎都在谈论它”。

在《金翅雀》中，塔特的过人之处，首先是她全面而扎实的叙事能力。其实写一个“长故事”并不是困难的事，但如何让自己厚重的叙述不显冗杂繁复，是决定一部作品阅读体验的关键。塔特是可以写很多不同类型作品的作家，所以《金翅雀》最大的特色便是在这样一部作品里，涵盖了许多类型文学的组合与交互。作品里最重要的情节是一次离奇的爆炸，一幅名画的失窃，留下了孤单而不知所措的男孩——这显然是一部惊悚小说的套路。可是一切并没有很快被追索结果，男孩迎来了全新的生活，惊悚故事又变成了成长记录。西奥渐渐长大，他有朋友，敌人，也遇见了令他心动的女孩。在生命里，他经历着一次次冒险，也一次次尝试思考哲理和生命的意义。长大后，他成了一位古董商，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经营生意。可又像是宿命，最初的惊悚，在最后成为作品的高潮，而故事也在救赎之后，来到了平和却令人感伤的结局。

无论是引入入胜的情节逆转，扣人心弦的紧张交锋，还是深入而安静的哲学思考，唐娜•塔特同样可以驾轻就熟。于是这样一个故事，因为足够丰富，所以不会使人感到疲劳，同时也可以吸引不同读者的兴趣。但最关键的，是塔特通过文本所创造的，是无限接近于事实的人生——她的想象与驾驭，是一个作者作为上帝“使命”的充分体现。人生本就丰饶而有趣，难解而离奇。

但如果仅仅是技巧，《金翅雀》恐怕很快会在引人入胜之后成为过眼云烟。但好读的《金翅雀》同样也是那种值得重读的作品。每个人都是西奥，即使平凡，生活也是一场冒险。它短促而漫长，让你留恋也希望匆匆走过，可这一切总会有所见证——没有人会被彻底遗忘，即便他仅仅是匆匆走过，也会有一个空间，留存着他的全部印记。不经意被抚起的微尘，会成为纪念，被传承与铭记。这是每个书写者都坚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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