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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宇兴&苌苌对话录

来源：萌宠菠菠乐园时间：2024-12-25 22:07

黄宇兴

　　和黄宇兴的对话大部分是两年前在我父母在玉泉路的家做的。当时他还住在房山，租了一套顶层的复式公寓做工作和生活之用，去趟798，要走100多里地儿。我也去过他那个家，但那种凌乱和一屋子狗味儿(100多平米养了两只古代牧养犬)，有点影响我的思路。于是约到西四环，对我们彼此都方便些。

　　起因是我工作的《三联生活周刊》要做一套青年艺术家的特别报道，约到黄宇兴，本来是想在工作中偷点懒来着。因为之前的秋天，在上海红桥画廊他的画展《改变中的生命史》上第一次见面，我问他画面上的数字“8012”代表什么，他侃侃而谈，坦诚地令我吃惊。那次我还发现，他的叙述方式特别地“三联体”——我自己发明的一个词，就是他有一种人文视角，哲学或者知识分子词汇于他是很口语化的，说起来自然而然并不做作。他观察事物有非常独特的视角，但又符合知识分子的审美判断。整理出来，就能成文，工作中遇到这样的采访对象，最省事了。不像有的人说一百句，只有一句你觉得发表出来不替他寒碜。

　　其实那个文章，每个人只需要写2000字左右，但第一次和黄宇兴聊就聊了三四小时，聊出两三万字。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记者，如果对方讲的很无趣，很没礼貌地打断人家，潦草结束采访的事情也发生过。但是我却被黄宇兴描述的世界吸引住了。就像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而他就是那只把我带入地洞的白兔。比如他在西藏的见闻，他在高中时“意苦若死”的精神状态，他养南美洲宠物的经历，与我熟悉的世界是那么不同，而他的叙述带着十足的画面感。

　　比如他讲到在拉萨郊区的扎基寺看到扎西拉姆女神：“烟雾缭绕中，一个丑陋的女神坐在那儿，面前一个大酒缸，里面杀了很多的生灵，就是那些苍蝇死在里面，弥漫着酒的味道。”我仿佛也看到闻到了那些气息。但这还是重点，而是在我保留的他的叙述中，他全部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生活态度以及思考的深度，就蕴含在里面。

　　黄宇兴因为亲历寺院体制的腐化或官僚，生活在其中则是一个“祛魅”的过程，而成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和我在后来了解到的佛教哲学宇宙般的深度是两回事(我当时还没有了解那么深，所以和他没有这方面的对谈)，但同时黄宇兴的认识也是真实的。黄宇兴还是一个怀疑论者，对书本和教育赋予他的知识持怀疑态度，倾向于相信自己的亲证。之所以保留那么多对话，就是你可以从中发现黄宇兴成为怀疑论者的生活线索，一步步很清晰，很真实，而不是说他在书本中看到说“好的艺术家都是怀疑论者”，而采纳了这种视角。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黄宇兴就是个菩萨，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作出人性的选择。比如帮助病倒在大昭寺前的拜佛者，比如他与生俱来的那种众生平等的态度，所以我觉得他仍然是一个受到“天佑”的艺术家。

　　很多素材，在给杂志写文章的时候，受限于字数，都没有用到，我还是很认真地整理了出来，希望有一天能让更多人看到，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我对好的文字和其意义都很敏感，觉得在他的叙述中，除了上述人生观等，他的品质中很闪亮的部分也显露了出来，比如真诚和独立的审美，这也是让我信任他的艺术的缘由。

　　聊了这么多，还没聊到画儿的事呢。上次采访也是，我说：“黄宇兴，哎，我们都忘记聊你的艺术嘞。”于是我们又约了几次，聊他的艺术。具体聊到每幅画背后的想法，黄宇兴就有些口拙，还是努力问出来一些。其实不光黄宇兴，采访过的很多优秀艺术家，在让他自个分析自个的艺术的时候，都被问得笨口拙舌。所以好的评论家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他们可以把艺术家的潜意识发掘出来，可是我缺乏独立评论的系统学习和能力。不过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和判断能力，你给我自夸自擂的答案，可骗不了我。

　　我觉得比艺术观点更重要的还是在第3部分，这是解释黄宇兴最核心的部分，也是他的艺术观点的根本发源地。我生怕读者没有耐心读完这篇很长的访谈，所以把第3部分的小标题从不知所云的“瀑布下的长桥”改成直白得有点恬不知耻的——“内核”。言外之意是，你一定要读啊。之前他好几次回避聊这部分内容，设置了很多拐弯抹角地障碍性答案，功力浅的访问者可能就到此为止了。我的问题要比你看到的复杂一些，但成文时做了最简化处理，可能在杂志社受的训练，“我”的观点不甚重要。另外舍弃了他的“8012”的故事，这个事件很突兀，其实回溯整个事件，对理解他关系不大。我的经验认识就是，拐了很大一个弯，但导致他更坚定更迅速地回到朴素的本源。

　　为准备这本画册，和黄宇兴在最近又有了一次对谈，我放在了第6部分。这里又回到时间线索，其实其中的内容应该属于“艺术”一节和“生活态度”一节。这次采访是在星空间画廊，因为此时他已经住到黑桥，我也搬到市中心去住了。但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聊天的氛围中了。一个是时间比较仓促，好的访谈是需要花时间热身的。再一个是他人生核心的部分我们之前的那次已经聊尽了，他的世界观那时已经成形且成熟。这次，我跟他确认是否有新的认识或改变，他认为没什么特别的改变，只是从以前对社会生活的关注，更多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视角更多地回到对身边的人的关注。其实，这也是我自身的一个变化(不知道青年理想主义者，到了30多岁是不是都这样，70后也的确有些不坚定的因素)，所以特别有同理心，想不出问题问他。

　　《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公爵夫人说：“如果每个人管好自己的事，地球还能转得更快点儿。”阿城曾经用他自己的语言给我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比如一个铁球，我们都是一个铁分子，如果每个人都可以保证在自己的范围内有规律地振动，那这个铁球就会是完整统一和刚强的。”我也听佛教的法师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学生抱怨：“这世界越来越糟糕，学佛信佛也无法改变这世界，改变人心，一切只会越来越毁坏了”。老师问：“為什麼要改变世界?”学生回答：“学佛修行不就是要净化世界，净化人心吗?”老师：“学佛要改变的是自己，修的是自己，谁要你去改变别人了。”

　　搞艺术也是一种修行。我相对完整地捕捉到了黄宇兴在这个过程心灵净化的次第。不过艺术家的艺术价值也不是他主观认为怎样就怎样，客观上的价值还是留给大家评论吧。这篇很长的访谈，我真的不是按照字数拿稿费的，大家尽可放心。我不知道日后自己是否还可以这样公正而不商业化地对待每一位艺术家，但至少对黄宇兴是这样的。

　　苌苌

　　2010年12月25日

(责任编辑：高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