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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被养了3年宠物鸟啄伤,医生见到鸟直言:“这根本不是鸟”

来源:萌宠菠菠乐园 时间:2025-10-22 19:02

那根冰冷的针头扎进女儿胳膊时,我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医生那句话,像个鬼魅,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老李,这不是鸟。”

不是鸟?我养了三年,女儿叫了三年“小灰”的东西,不是鸟,那它是什么?我盯着医生手里那张从我手机翻拍过去的模糊照片,照片上,那个灰色的小东西正缩在笼子一角,黑豆似的眼睛,毛茸茸的,除了叫声奇怪点,不就是只鸟吗?

可医生斩钉截铁。

他说,这是翼手目动物,通俗点讲,是蝙蝠。

蝙蝠。

这两个字像两颗钉子,死死钉进了我的太阳穴。恐惧,一种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从我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我这四十多年,刨木头、打家具,手上磨出的茧子比一般人脚底的都厚,自认是个见过点风浪的人,可那一刻,我腿软了。

我看着女儿彤彤那张因为打针而皱成一团的小脸,看着她胳膊上那个不起眼的、被啄出两个小红点儿的伤口,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第1章 不速之客

三年前,苏晴跟我办了手续,拖着箱子走的那天,彤彤没哭。

她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妈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然后默默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我一个大男人,杵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头跟被刨子豁开了一道大口子似的,呼呼地漏着风。

那段时间,家里安静得吓人。我跟彤彤,话都少。我闷头在阳台的木工房里干活,木屑纷飞,电锯刺耳,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空洞给填上。彤彤呢,就自己看书,画画,偶尔抬头看看我,眼神里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老马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是我师父还在世时,一起学徒的师兄,后来改行倒腾些山货、老物件,天南海北地跑。那天他提着个布罩子罩着的笼子,一进门就嚷嚷:“卫民,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

一股土腥味混着他身上的烟味儿扑面而来。

他献宝似的掀开布罩,一只灰扑扑、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抓着笼子里的横杆,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瞅着我们。

“这是啥鸟?”我问。

“山里弄来的,稀罕玩意儿,叫声好听,养着玩呗。”老马说得轻描淡写,“我看你们爷俩太闷了,多个活物,添点生气。”

我本想拒绝。一个家都快散了,哪有心思伺候这个。

可彤彤从房间里出来了。她悄悄走到笼子边,小小的手指头隔着铁丝,想碰又不敢碰。那小东西也不怕人,歪着脑袋瞅着她。

“爸爸,它好可爱。”彤tóng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欢喜。

就这一句话,我心里的防线就塌了。苏晴总说我这人,心是木头做的,又硬又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彤彤是能让这块木头开花的人。

“那就留下吧。”我说。

老马嘿嘿一笑,把笼子塞我手里,“这就对了嘛。好养活,喂点水果就行,比你那木头疙瘩有意思多了。”

我们就这样留下了它,彤彤给它取名叫“小灰”。

小灰确实给这个家带来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它白天大多时候都在睡觉,缩在笼子角落里,像个灰色的小毛球。到了傍晚,就开始活跃起来,在笼子里扑腾。它的叫声很特别,不是清脆的鸟鸣,而是一种细细的、有点像口哨的“吱吱”声。

彤彤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灰。她会把苹果切成很小很小的丁,一粒一粒地从笼子缝里递进去。小灰会用它那小小的嘴巴,精准地啄走果粒。每到这时,彤彤脸上就会露出那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着女儿的笑,我觉得老马这趟没白来。

我也渐渐习惯了阳台上有这么个小生命。干活累了,直起腰,就能看见彤彤在笼子边跟小灰说话。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一人一“鸟”镀上了一层金边,那画面,能把我心里所有的褶子都熨平了。

有一次,我问彤tóng,跟小灰都说些什么呀。

她说:“我告诉它,妈妈会回来的。我还告诉它,爸爸做的柜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我鼻子一酸,转过身,假装去检查一块木料的纹路。

日子就像我手里的刨花,一天天卷过去。彤彤上了小学,个子长高了,话也多了起来。小灰成了我们家不可或셔的一员。苏晴偶尔会回来看彤彤,看见笼子里的小灰,也只是皱皱眉,说一句:“别让孩子离太近,不卫生。”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活物,还能比人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儿更“不卫生”吗?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小灰陪着彤彤,也陪着我,从那个最难熬的冬天,走到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夏天。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

我以为,它只是一只不会唱歌的、长相奇特的鸟。

我错了。错得离谱。

第2章 寻常一日

出事那天,是个礼拜六。

天气有点闷,知了在窗外扯着嗓子喊,搅得人心烦。我接了个给老主顾打一套书柜的活儿,正在阳台上画图纸。木头是我托人从东北弄来的老榆木,纹理漂亮,是做家具的上好材料。我摩挲着图纸,心里盘算着卯榫结构,琢磨着怎么才能做得既结实又显出木头本身的质感。

彤彤放假在家,写完作业就没事干了。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看我画图。

“爸爸,你画的线为什么都是直的?”

“因为尺子是直的,规矩是方的。”我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的铅笔稳稳地在纸上划过。

“那小灰的笼子为什么是圆的?”

“因为……”我被问住了,想了想,说,“因为那样它转身方便,不容易撞到。”

彤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去看小灰了。

小灰的笼子就挂在阳台另一头,通风,也晒不着太阳。我忙着手里的活儿,耳朵里听着彤彤跟小灰说话的声音,心里挺踏实。这种感觉,就像一块打磨光滑的木头,温润,熨帖。

“小灰,吃西瓜啦,今天这个特别甜。”

我听见彤彤打开了冰箱门,然后是切西瓜的声音。这孩子,心细,知道小灰爱吃甜的。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彤彤“呀”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我心里猛地一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给拽了一下。我立刻放下铅笔,站起身。

彤彤正捂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还捏着一小块西瓜。

“怎么了?”我快步走过去。

“爸爸,小灰啄我了。”彤彤的眼圈有点红,但没哭。她把手指伸给我看,食指的指尖上,有两个很小很小的红点,渗出了一点血珠。

我赶紧拉着她到水龙头下,用肥皂水给她冲洗。伤口很浅,比被玫瑰花刺扎一下严重不了多少。

“怎么回事?你把手伸进笼子里了?”我一边冲一边问,语气有点急。我跟她说过很多次,喂东西从笼子缝里递进去就行。

“没有,”彤彤有点委屈,“我拿着西瓜块,它……它好像太着急了,从笼子缝里伸出嘴巴,一下就啄到了。”

我看了看笼子里的小灰,它正抱着那块掉进去的西瓜啃得正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心里那点火气,一下子就泄了。

它毕竟是个,哪分得清手指和西瓜。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干手,又找了张创可贴给她贴上,“下次小心点,离远一点喂它。”

“嗯。”彤彤点点头,看看手指上的创可贴,又看看笼子里的小灰,没再说什么。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午后,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彤彤说手指有点疼。我揭开创可贴看了看,那两个小红点周围,稍微有点红肿。

“可能是沾了水,有点发炎。”我说,“明天爸爸带你去社区医院看看,让医生给消消毒,开点药膏。”

彤彤乖巧地答应了。

那一晚,我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木工房,周围堆满了木料,但我手里没有工具,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电锯的轰鸣声在耳边响个不停,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彤tóng的哭声。

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天还没亮,窗外灰蒙蒙的。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彤彤房间,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我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她的手,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瞎操心。

可第二天早上,当彤彤伸着手给我看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两个小红点,已经变成了两个小水泡,周围的红肿也扩大了一些。

“爸爸,有点痒。”

我再也坐不住了。

“走,穿衣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第3章 晴天霹雳

社区医院离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

周末的医院人不多,外科诊室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医生,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我领着彤彤进去,把情况说了一遍。

“被家里的宠物鸟啄了一下,伤口不大,但是有点红肿,还起了小水泡。”

年轻医生很仔细,他戴上手套,轻轻捏着彤彤的手指看了看,又问:“啄了多久了?”

“昨天下午。”

“打过疫苗吗?我是说,给鸟打过吗?”

我愣住了,“鸟……还要打疫苗?”

这问题把我问懵了。我养过鸡,养过鸭,从没听说过给鸟打疫苗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审视地看着我:“什么鸟?鹦鹉?八哥?”

“说不上来,”我有点尴尬,“朋友送的,就一灰色的小鸟,不会说话。”

“有照片吗?”

我赶紧掏出手机,翻出之前给彤彤和小灰拍的合影。照片上,彤彤笑得灿烂,笼子里的小灰缩成一团,看不太清楚。

医生接过手机,放大照片,凑得很近,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这看着不太像鸟啊。”他喃喃自语。

“怎么不像?有毛有翅膀的。”我有点不服气。

医生没理我,他把手机还给我,表情严肃起来:“叔,这样,你现在能不能回家一趟,把那只鸟,连笼子一起,带过来给我看看?”

我心里一沉。一个社区医院的医生,为一个米粒大的伤口,这么大费周章,肯定不是小事。

“医生,很严重吗?”我压低了声音问。

“你先去拿,我得看到实物才能确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敢耽搁,安顿好彤彤,拔腿就往家跑。十几分钟的路,我跑得气喘吁吁。回到家,拎起那个熟悉的笼子,我第一次觉得它沉得像块铁。小灰在里面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细的“吱吱”声。

我提着笼子,一路跑回医院。

诊室里,医生已经给彤彤的伤口做了清创消毒。他看到我手里的笼子,立刻站了起来,示意我放在桌上。

他没有马上靠近,而是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仔细地端详着笼子里的小灰。他的脸色,一分一秒地变得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惊骇。

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同情,还有一丝后怕。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出了那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

“老李,这不是鸟。”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这不是鸟,是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医生指着笼子里那个我们养了三年的“小灰”,声音也有些干涩:“这是果蝠,翼手目动物,通俗点讲,是蝙蝠。”

蝙蝠。

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

我想到那些关于蝙蝠的传说,那些不祥的、与黑暗和疾病联系在一起的词语。

“医生……”我的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那……那彤彤她……”

医生没让我说完,他果断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座机话筒,快速拨了个号码。

“喂,疾控中心吗?我这里是红星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我这里有个病人,被蝙蝠咬伤,需要立刻注射狂犬病疫苗和免疫球蛋白!对,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他转向我,语气急促但清晰:“老李,你听我说,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蝙蝠是狂犬病毒的主要宿主之一,凡是被它咬伤、抓伤,都属于最高风险的Ⅲ级暴露,必须立刻、马上、规范地处理!我现在就开单子,你马上去缴费,然后带孩子去注射室,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狂犬病……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知道这个病,一旦发作,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我看着彤彤,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我,李卫民,一个自诩能顶天立地的男人,亲手把一个移动的“病毒源”,当成宝贝,在自己女儿身边,养了整整三年。

第4章 昔日旧友

从医院出来,彤彤的胳膊上贴着两块棉签。一块是打免疫球蛋白的,一块是打狂犬疫苗的。医生说,后面还有好几针要按时打。

我的魂儿像是被抽走了一半,整个人都是飘的。彤彤倒是很勇敢,打针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出来后小声问我:“爸爸,为什么医生说小灰是蝙蝠呀?蝙蝠不是都长得很吓人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为什么?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得找到老马,我必须找到他!

我把彤彤送回家,让她自己看会儿电视,然后就冲了出去。

我没有老马的手机号。我们这种老关系,从不用那些新潮玩意儿联系。我知道他大概住在城西那片快要拆迁的老平房区。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一路狂蹬。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我的心里,比这风还乱。

我恨他吗?

说不恨是假的。他弄来这么个东西,差点害了我女儿,我恨不得把他那张总是嘿嘿笑的脸给撕了。

可我又想起,三年前,也是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提着笼子走进来,说要给这个家添点生气。

城西那片平房区,比我记忆中更破败了。墙上刷着大大的红色“拆”字,很多院子都空了,只剩下断壁残垣。我挨家挨户地打听,最后在一个小卖部的老板那儿问到了老马的住处。

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院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老马就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身上盖着条薄毯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太多,两颊深陷,脸色蜡黄,头发也白了大半。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我来。

“卫民?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病气。

我心里的那股火,看到他这副样子,莫名其妙地就熄了一半。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破板凳上坐下,没说话。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咳嗽了好几声,才喘匀了气。

“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啊……快不行喽……”他自嘲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看着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从彤彤被啄,到医院,再到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地,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很平静,但我自己能感觉到,我的每个字都在发抖。

老马脸上的那点笑容,慢慢地凝固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里面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蝙蝙蝠?”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不不可能啊……那人跟我说,是山里的一种叫‘灰仙儿’的鸟,稀罕得很……”

“哪个人?”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就……就是一个在山货市场认识的,专搞些野味的……他说这东西通人性,养熟了能招财……”老马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明白了。

老马,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被人骗了。他和我一样,都是个睁眼瞎。

我心里的那点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我们这代人,靠手艺,靠经验,靠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吃饭。我们相信眼见为实,相信朋友间的情义。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到我们这些老家伙,根本跟不上。我们不懂什么叫“翼手目”,不懂什么叫“病毒宿主”。在我们的认知里,长毛有翅膀的,那就是鸟。

“卫民……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彤彤……”老马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抬起枯瘦的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我真是个老糊涂啊!”

我没有拦他。

院子里很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我站起身,说:“马哥,这事不全怪你,我自己也有责任。养了三年,是我自己没长眼。”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一千多块,都拿了出来,塞到他藤椅的扶手里。

“你病了,得看病,得吃药。”

老马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活不要,“不行!卫民,我害了你家孩子,我哪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我把他的手按回去,“彤彤打疫苗的钱,够。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我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走到院门口,我听到老马在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喊:“卫民,那东西……是从南边大山里一个山洞弄出来的……那人说,洞里多的是……”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骑车回去的路上,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我的心里,也像是压着一块铅云,沉重得透不过气。

我不再恨老马了。我甚至开始可怜他。他和我一样,都是被时代甩在后面的人。我们用自己朴素的、甚至有些愚昧的善意,去揣测这个复杂的世界,结果,差点酿成大祸。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笼子,用一块厚厚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我看着那个在黑布下偶尔耸动的轮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事,还没完。

苏晴,她早晚会知道的。

第5章 骤雨将至

苏晴的电话,是在第二天傍晚打来的。

那时候我刚给彤彤准备好晚饭,她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说彤彤的同学家长在医院碰见我们了,问孩子是不是病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传到了苏晴耳朵里。

电话一接通,苏晴急切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李卫民!彤彤怎么了?我听说你们去医院了?她到底怎么了!”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苏晴,你先别急。彤彤没事,就是……被小灰啄了一下,我带她去打了疫苗。”

“啄了一下?啄一下用得着打什么疫苗?你别骗我!到底怎么回事!”苏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这事瞒不住,也解释不清。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我说。

半个小时后,苏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家门。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但脸上的妆花了,眼圈通红。

她一进门,看都没看我,直接冲到彤彤面前,把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彤彤,告诉妈妈,到底哪里不舒服?”

“妈妈,我没事,就是胳膊有点疼。”彤彤被她这阵势吓到了。

苏晴看到彤彤胳膊上的棉签,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李卫民,你就是这么当爹的?我把女儿交给你,你让她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给伤了?!”

她的质问像一记记重拳,砸在我的胸口。我无力反驳。

“它不是鸟,”我低声说,“是蝙蝠。”

“什么?”苏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是蝙蝠,”我又重复了一遍,“医生说,有带狂犬病毒的风险,所以要打疫苗。”

苏晴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鞋柜才站稳。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蝙蝠……狂犬病……”她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积攒的所有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李卫民!你疯了!你竟然在家里养蝙蝠!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狂犬病发作了会死人!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女儿!”

她冲过来,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就那么站着,任她捶打。

她打得不重,但每一拳,都像打在我的心上。我知道,她不是在打我,她是在发泄她的恐惧。作为一个母亲,在得知女儿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时,这是最本能的反应。

彤彤吓得大哭起来:“妈妈,你别打爸爸!不怪爸爸,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孩子的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苏晴的怒火上。她停了手,蹲下去,一把抱住彤彤,两个人哭成一团。

我站在一边,像个局外人,又像个罪魁祸首。

这个家,因为我的愚蠢和疏忽,再一次陷入了混乱。

那天晚上,苏晴没有走。

她给公司请了假,说要留下来照顾彤彤。我们三个人,又像从前那样,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但气氛,比冰点还冷。

苏晴不跟我说话,彤彤看看她,又看看我,也不敢说话。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吃完饭,我默默地收拾碗筷。苏晴陪着彤彤在房间里看书。

我洗完碗,走到阳台,看着那个被黑布罩着的笼子。

苏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她冷冷地问。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放了,怕它害了别人。杀了,它毕竟也是条生命,彤彤也舍不得。

“李卫民,”苏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闷,只是不求上进,但至少,你是个细心、靠谱的男人。我才敢把彤彤留给你。”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就不是细心,你是糊涂!你用你那套老木匠的思维,来过现在的日子。你觉得眼见为实,觉得朋友送的东西就是好意,你从来不去想,这个世界背后,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危险和规矩!”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刻刀,把我伪装的坚强,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里面那个懦弱、无知的内核。

是啊,我就是个木匠。我只懂我的木头。我知道哪块料子适合做梁,哪块料子适合做卯。我能分辨出几十种木材的纹理和气味。

可我分辨不出一只蝙蝠和一只鸟。

我分辨不出善意背后可能隐藏的致命风险。

“苏晴,”我转过身,看着她,“对不起。”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对她说这三个字。

她看着我,眼里的冰霜,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但很快,又重新冻结。

“对不起有用吗?李卫民。如果彤彤真的有什么事,你拿什么来赔?”

她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第一次感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第6章 无声的和解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里。

苏晴留了下来,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监护人,严格执行着医生的嘱咐。她每天三次给彤彤量体温,仔细观察她的精神状态,按时提醒我带孩子去打下一针疫苗。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她把我的存在,当成了一团空气。

彤彤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她很敏感,察觉到了家里的不对劲,变得小心翼翼。她会偷偷拉着我的手,小声说:“爸爸,妈妈不是在生你的气,她是太担心我了。”

我摸摸她的头,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次去打疫苗那天,苏晴坚持要一起去。

医院里,她全程抱着彤彤,我跟在后面,像个多余的随从。打完针,彤彤在苏晴怀里睡着了。我们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观察半个小时。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我们俩谁也没说话,沉默像一层厚厚的玻璃,隔在我们中间。

过了很久,苏晴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只要及时、规范地注射了疫苗和免疫球蛋白,就基本不会有事。”

我“嗯”了一声。

“这几天,我晚上都睡不着,”她继续说,眼睛看着怀里的彤彤,“一闭上眼,就看到网上那些关于狂犬病的描述……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后怕和脆弱。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她那些尖锐的指责和冰冷的态度,都只是一层硬壳。硬壳下面,是一个被恐惧折磨得濒临崩溃的母亲。

“是我不好。”我低声说,“我太想当然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李卫民,你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过不下去吗?”她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愣住了,摇摇头。

“因为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说,“你守着你的木头,守着你的老手艺,你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我跟你说公司里的事,你听不懂。我跟你说理财、保险,你觉得是骗人。我跟你说要给孩子报个兴趣班,你觉得是瞎折腾。”

“你没错,你的世界很安稳,很踏实。但那个世界,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一点点意外。就像这次,你觉得朋友送的是情义,你没想过去查一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你的世界里,事情很简单。但在真实的世界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她的话,不带任何指责的语气,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但我听着,却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是啊,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刨子、凿子、墨斗和那些散发着清香的木头。我以为把这些伺候好了,就能过好一辈子。

我忘了,我不仅是个木匠,我还是个父亲。父亲这个身份,需要懂的,远不止是卯榫结构。

“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吧。”我说。

我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从前,我最烦的就是“商量”。我觉得一个大男人,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商量来商量去,麻烦。

苏晴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很复杂。

“彤彤一天天在长大,”她说,“她需要一个完整的世界,不只是你那些木头,也不只是我那些报表。”

那天从医院回来,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层厚厚的玻璃,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晚上,我正在阳台上,对着那个蒙着黑布的笼子发呆。苏晴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水。

“我联系了市里的野生动物保护站。”她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他们说,这很可能是从非法渠道流入市场的野生动物,本身也可能是受害者。他们会派专人过来接收,进行检验和安置。”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我,”她摇摇头,“我也是为了彤彤。我不想让她心里留下阴影,也不想让她觉得,我们是用一种粗暴的方式,处理掉了她喜欢过的宠物。”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我也许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我只看到了她的强势和“新潮”,却没看到她处理问题时的理性和周全。

“苏晴,”我鼓起勇气,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吹散了我们之间最后那点冰冷的隔阂。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但至少,我们找到了作为父母,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和解。

第7章 尘埃落定

野生动物保护站的人,是在一个工作日的上午来的。

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印有机构标志的制服。他们很专业,带着专门的运输箱和防护手套。

我提前跟彤彤说了这件事。

我告诉她,小灰不是鸟,它是一种叫“蝙蝠”的小动物,它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大山里。现在,我们要请叔叔阿姨,送它回家。

彤彤很安静地听着,没有哭,也没有闹。

当那两个工作人员准备把小灰从笼子里转移到运输箱时,彤彤忽然说:“叔叔,能让我……再跟它说几句话吗?”

那个女工作人员很温柔,她蹲下来,对彤彤说:“可以呀,小朋友。但是要离远一点哦。”

彤彤点点头,走到笼子前,隔着一米远的距离。

她看着笼子里那个灰色的小毛球,小声说:“小灰,你要回家啦。你家里是不是有爸爸妈妈?你以后要听话,不要再随便啄人了。”

“你别怪我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是个好爸爸,他做的木头小马,跑得可快了。”

“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说完,她朝笼子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轻轻地颤抖。我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工作人员很快就处理好了。他们把小灰放进一个通风的、黑暗的运输箱里。临走前,那个男工作人员对我说:“先生,感谢您的配合。这只果蝠我们会带回去进行全面的健康检查和检疫。也提醒您,不要随意购买、饲养来历不明的野生动物,这既是对您和家人的安全负责,也是对它们最好的保护。”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们。”

他们走了。

那个陪伴了我们三年的笼子,空了。

阳台上,好像一下子也变得空荡荡的。

我抱着彤彤,在她耳边说:“彤彤,对不起,是爸爸的错。”

彤彤从我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她摇了摇头:“不怪爸爸。老师说,不知道的事情,不能算犯错。现在我们知道了,以后就不会了。”

孩子的话,简单,却像一把小刷子,把我心里的尘埃,轻轻地刷掉了一层。

是啊,不知道,不能算“坏”,但终究是“错”。这个错,我认。这个教训,我记一辈子。

那天之后,彤tóng的最后一针疫苗也打完了。医生说,观察期结束,一切正常,可以放心了。

我跟苏晴,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块悬在我们心头一个多月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苏晴没有再搬出去。她说,公司附近有个项目要跟很久,住在这边方便一些。我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我们都心照不宣。

我们没有复婚,也没有再谈论感情。我们就像两个合作默契的伙伴,共同经营着“彤彤的父母”这个最重要的岗位。

我们会一起参加彤彤的家长会,会在饭桌上讨论她的学习。苏晴会跟我说一些她工作上的趣事,我也会给她看我新做的家具图纸。

有一天,她看着我画的一个复杂的卯榫结构,忽然说:“李卫民,你这手艺,真好。要是能开个网店,或者做些定制的小东西,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我愣了一下。从前,她最看不上的,就是我这“不赚钱”的手艺。

“我……我不会弄那些电脑上的东西。”我说。

“我教你啊。”她笑得云淡风轻。

那一刻,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堵墙,好像真的消失了。它没有被推倒,而是变成了我们之间的一座桥。

生活,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有些伤口,会留下疤痕,但那疤痕,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它提醒我们,曾经在哪里摔倒过,以后要走得更稳。

第8章 木头会说话

秋天的时候,我接了一个修复古董家具的活儿。

那是一对明式的圈椅,据说是主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受了潮,有些部件糟朽了,卯榫也松动了。

这是个细致活儿,比做新家具还费神。我把自己关在阳台的木工房里,一干就是一整天。

我喜欢这种感觉。

当我的手触摸到那些经历了几百年风雨的老木头时,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跟我说话。它们告诉我,时间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又有多么迷人。

有一天,彤彤放学回来,跑到木工房门口,看我干活。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爸爸,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让这两把老椅子,重新活过来。”我说。

“那……小灰还能活过来吗?”她冷不丁地问。

我的手顿住了。

我知道,这件事在她心里,并没有完全过去。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擦了擦手,把她拉到身边。我从一堆废料里,挑出一块巴掌大的、纹理很漂亮的香樟木。

“彤彤,你看,”我把木块递给她,“有些东西,走了,就回不来了。就像这块木头,它已经从树上被砍下来了,再也变不回一棵树了。”

彤彤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但是,”我拿起刻刀,在木头上轻轻地划着,“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它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休息时间,用那块香樟木,给彤彤雕刻东西。

我的手艺,是做大件家具的,讲究的是规矩、结构。这种精细的小雕刻,我其实并不擅长。但我雕得很用心,很慢。

我把对彤彤的歉意,对这件事的反思,都一刀一刀地,刻进了那块木头里。

一个星期后,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木雕,完成了。

那不是一只鸟。

它有着小小的、尖尖的耳朵,一双合拢的、带着细腻纹路的翅膀,还有一双用黑檀木镶嵌的、乌黑发亮的眼睛。

是一只小小的、正在安静栖息的蝙蝠。

我把它打磨得非常光滑,木头本身的香气,幽幽地散发出来。

我把木雕递给彤彤。

她接过去,捧在手心里,看了很久很久。

“爸爸,它真好看。”她说。

“它以后就陪着你,好不好?”

彤彤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把木雕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那天起,那个木雕蝙蝠,就一直放在彤彤的书桌上。她每天写作业的时候,都能看到它。

苏晴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木工房收拾得更整齐了一些。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但又带着一种安稳的暖意,继续往前走。

我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木匠李卫民。但我觉得,我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开始学着去了解这个我曾经不屑一顾的世界。我会看新闻,会听苏晴讲那些我听不懂的商业名词,甚至开始研究怎么用手机给我的手艺拍出好看的照片。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光有一颗好心,是不够的。爱,不仅仅是陪伴和给予,更是一种责任。这份责任,需要我们睁大眼睛,去看清这个世界的复杂,去学习那些我们不曾了解的知识。

就像我手里的木头。一块好料子,只有懂它的纹理,顺着它的脾气,用对的工具,才能把它变成一件有价值的东西。

而生活,不也是这样吗?

我们每个人,都像是在跟生活这块巨大的、纹理复杂的木头打交道。莽撞和想当然,只会伤到自己,也伤到身边的人。只有用心去观察,去学习,去理解,才能把那些粗糙的、危险的边角,打磨成温润、安全的模样。

有时候,我干完活,会坐在阳台上,泡上一杯茶,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常常会想,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多少像“小灰”一样,披着熟悉的外衣,内里却完全陌生的事物呢?我们又会因为多少次“我以为”,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也许,成长,就是不断地推翻自己的“我以为”的过程吧。

这个过程,很痛。

但痛过之后,人,才会变得更清醒,更通透。就像被火燎过的木头,纹理,才会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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